天镜宫,祭祀女神之地,是阿姆克拉星最高的物体。宫殿呈锥形由八个方向向上收束最终与天空融为一体,而在最高处的透明平台之上坐落着女神的雕像俯瞰整座城市。
我从记忆库中得到的大致上的说明就是这些,然而看到实物却又感觉这些说明过于轻描淡写。在萨姆鲁斯当然也有这种祭祀女神的宫殿,只是远没有眼前的建筑这么夸张。整座塔好似用一整块天然的水晶一般,通体晶莹透明没有半点加工的痕迹,也看不到任何骨架,这究竟是怎么建成的?难不成真的是神迹?
“魔法的产物罢了,这有什么可惊讶的。”
殿下见我仰着头发呆,对我这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人“善意”地做了解释。
怀中女孩的重量督促我赶上她,宫殿的内部一如透明的外壳没有任何装潢,只在大殿的正中央摆放着两座雕像。
这两尊雕像皆身披甲胄,看不出容貌性别,两者的动作也都是持剑势,唯有手中的剑才有真正的区别。一柄通体发黑只有剑尖才有丝毫白色,另一柄则恰恰相反只在剑格的末端染有几点墨色。
尽管没有任何说明,答案也已经呼之欲出了,能在女神的御座之下获得一席之地的也只有两个人。
“那是亚蒂斯的救主,初代与继任者,从太古时代至今唯二的两位冥皇。”
殿下先于我说出答案。初代冥皇出现在炼狱的决战战场上拯救了于圣魔之战中濒临灭亡的亚蒂斯一族,并且收复了整个深渊。而二代冥皇则统一了深渊、炼狱和地狱让分裂的亚蒂斯再次合为一体,制定的政治体系也一直沿用到今天,像我的家族这样的古老贵族都是自那时受封的。
在雕像的脚下堆满了鲜花,也许是工作日的原因此时的大殿中并没有游客或者朝拜者,只有我们三人被雕像淡淡的阴影笼罩着。
“传闻两位冥皇并没有死去,至少并不存在尸体,人们相信他们还会回来再次带领亚蒂斯,所以就在女神的御座下为他们塑了像,向女神奉上信仰的同时也祈祷冥皇的归来。”
法图玛只是稍作停留便带我进了悬浮电梯,她俯视着越来越小的雕像言语却指向正在看风景的我。
“公主,还记得我之前的话吗?”
我真希望我已经忘了,“嗯,怎么,您现在有兴致要为我这个无知的傻子解释了?”
“我之所以要让你协助我,是为了让德古希尔家族成为真正的皇族。”
什么?
“殿下,你是不是病了?还是我听错了,德古希尔不是皇族那谁是皇族?我吗?”
她偏开脑袋,眼中没有起伏的灰烬对着外面的城市。
“无论是这座城市还是深渊、炼狱乃至地狱,所有的亚蒂斯渴望的并非是德古希尔的血脉。他们不在乎在世界诞生之初是谁带领被夜神和七君主抛弃的族人在深渊扎根,他们也不在乎是谁在维持这个如履薄冰的国家的平衡足足几十亿年。从古至今,人们渴望的只有那两个人,甚至现在也仍在祈祷着冥皇的回归。身为亚蒂斯却渴望那短暂耀眼的闪光,身为亚蒂斯却要外族人来做救主,既不可笑也不讽刺,因为他们一直如此。”
“不管做了什么,德古希尔也永远只是冥皇的祭品,越是繁荣他们就越是欢呼渴求冥皇能带领帝国更进一步,越是衰落他们就越是虔诚祈愿冥皇能带领他们脱离苦海。谁还记得上一任皇帝的名姓,就连初代皇的名字也被遗忘了,最初的皇者、亚蒂斯的起点,现在却连名字都失去,只是因为一场叛乱。而那场叛乱就是德古希尔这个名字悲剧的源头。”
“公主,你不觉的奇怪吗?为什么在初代皇叛乱之后女神还是把皇者的证明交给德古希尔家族?她难道不担心会被再一次背叛吗?”
毫无生气的声音终于有了感情,她的话中虽然有无尽的痛苦然而那只是言语,她的语调没有起伏,头颅宛如一尊只会张口的石像。那双眼睛仍是一片死寂,即便如此她还是剥掉脸上的石膏向我发问了。
“为什么?不正是女神垂悯……”
“是吗?你是这么想的。那她既然垂悯,那为什么不消掉我们身上的烙印呢?”
只一句话就使我哑口无言。
“她若是垂悯,那为什么不让中庭和联合的人们自然适应环境,免受光蚀症的折磨呢?足足几十亿年,亚蒂斯仍如被创造出的那样必须经历纯粹的暗元素体时期才能拥有掺杂杂质的肉体。在被光覆盖的联合哪怕是彻底摆脱了光蚀症的人他们的基因也不会变化,而他们的孩子也仍会受病痛折磨。女神若是垂悯,何不让他们适应环境自然进化呢?”
她仿佛陷入某种癫狂的癔症,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瞪着灰暗的双眼。
“没错这是永远无法改变的事实,就算时间化为乌有、苍天坠落、一切归于虚无也无法抹消这份真实。因为这是她的意志、她的命令、她的言语,无论再怎么进化也不能违背她的铁律,于黑暗中诞生就是身为亚蒂斯的宿命,无论过去现在未来这旨意会永远统御着我们的肉体。所谓个人或者说生命的选择在她的面前毫无意义,人的自我对她而言也只是幻影不值一提。”
“而她将权柄交回德古希尔的手上,正是因为她并不在乎是否会被背叛,人们如何选择与她无关,无非只是再多一具被垂悯的尸体与否。而这种态度足以震慑住德古希尔的后人,让他们永远对女神生不出怨恨与反叛之心,让他们永远的作为奴仆活着再也无法要求任何东西,让天上花——这皇族的象征——只能在她脚下开放。”
“从那场叛乱之后,德古希尔便被苍天之冠镇压着,被皇之印炙烤着,被皇位禁锢着,虽然名义上是帝国的皇帝,可在冥皇降临之后就连这个名义也彻底失去,彻底沦为帝国的奴隶。无休止的经营着整个帝国,与冥皇遗留下来的贵族余毒明争暗斗,还有无尽的不断渗透的光明。我的家族是时候从这无止境的赎罪中解脱出来,是时候让亚蒂斯重新认清他们的皇帝了。”
“所以我才需要你,公主,唯有附着在你这位救世主身上的命运才能有如此巨大的能量为世界带来变革。如今的帝国正在分裂的边缘,并且已经到了无法逆转的局面。公主,只有你才能改变这一切,在命运的引导下让帝国重归一体。”
她面无表情,好像是刚刚在不认识的人的葬礼上陈完悼词,我扬起手但还是落下来。
“这个剧本写的不错,不过是不是有些离题了,怎么好像只有我出场似的,这样人们怎么能认识到他们皇帝的伟业呢?”
“噢,我知道了。”我拍手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由殿下您作指示然后我来执行,最后功劳就有您的一份了对吗?真不错呢。那请问殿下,你手指上有那么多牵扯的命运就不怕割伤自己吗?”
恶心感几乎要挣脱皮肤的束缚,眼框堆积的泪水终于崩塌滑落到女孩的衣服上,我控制着自己让自己不至于失态,可声音却怎么也无法掩饰。
“呵,多么伟大的计划啊,不仅能拯救世界,还能实现您的夙愿,真好啊。真好啊,那我呢?我又在何处呢?我根本就不在乎是不是什么救世主,也不在乎什么使命,为什么你要把我牵扯进去,就算我是真正的救主也好,有谁问过我的意愿吗?那预言问过吗?你问过吗?这个国家问过吗?难道预言上还写了没有我这个国家和亚蒂斯就要毁灭吗?如果只是这种要靠毫无依据的预言和被人操控的命运才能苟延残喘的东西,干脆彻底毁灭算了,这种东西哪里会有未来呢?”
苦痛终于追上来把我吞入腹中,无法割舍的悲伤连成一线顺着捂住脸颊的双手流淌,只是一句随意的宣判不待反驳这个国家的未来便转移到我的肩上,为什么一定要是我啊。
一双手挪开我的双手,燃烧的眸子看着我的泪眼,她握住我的手颤抖着,声音也终于有了起伏。
“你真的认为我的手上缠绕着命运吗?我和你一样都是命运的傀儡,难道有人问过我要不要出生在皇家吗?然而我就在此处,被命运带至此处能做的只有按照它编排的舞蹈跳下去,你也是如此,将你带到这里的不是我而是命运为你搭建了这个舞台,我们能做的只有顺应它的引导继续前进下去。我说过人的自我在女神面前毫无意义,而命运作为女神意志的体现也是如此,别以为只有自己才是唯一的受害者。”
“不过你说的没错,的确是我把你带到救世主的命运之中,然而你的存在是切实必须的,缺少你的存在这个国家是绝对无法继续维系下去,那样的终点只会是无尽的战争。在这场革新中你一定会遇到比现在更为痛苦的情况,所以我才要以我的生命与你签订契约,这既是我的诚意也是为了确保你能完全遵从我的计划。”
那抹赤色越发鲜红,我止住泪水。
“你就那么相信我不会背叛吗?万一签订完契约我就自杀怎么办。”
“忠诚和憎恨是可以共存的,而且人在这世上留下的痕迹越多就越留恋这个世界,我相信你是不会这么做的。”
对这个人,我还能说什么呢?她说的没错,现在再怎么怨恨也于事无补,报复也毫无意义,这就是命运吗?这种无力感和被驱使的感觉,令人不快却无能为力。电梯的速度减缓,我只能不发一言擦干残留的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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